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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媽媽的力氣能有多大？外賣騎手夏雪左手提著一箱12斤的水，右手抱著22斤的孩子，在濟南最熱的三伏天里，一層一層的樓梯爬上去，每天都走三萬多步。 孩子生病后，27歲的夏雪就成了一名外賣騎手——丈夫當裝卸工不能帶孩子，她在照顧孩子的間隙里當騎手。送一單平均下來只有3、4塊錢，但一單單的去掙、去攢，就是在為孩子的治療積攢希望。 對于一位媽媽來說，手里的外賣訂單和懷抱里的孩子，一個都不能放下。 治病，需要錢 如果在一群孩子中看到旗旗，會很容易分辨出來——臉色蒼白，看著比同齡孩子更加瘦弱一些?；熥屗念^發(fā)變得泛黃而稀疏，像干枯水田里稀稀落落的秧苗。 夏雪給記者展示孩子生病之前的照片——胖嘟嘟的渾圓小臉，對著媽媽的手機鏡頭扮鬼臉，因為在游樂場里玩得太興奮，兩頰上透著運動后健康的紅色。兩歲的孩子，還不會說話，已經(jīng)學會了調皮。 夏雪家在山東臨沂市羅莊區(qū)沂堂鎮(zhèn)上，丈夫李志付在外面跑貨運長途，自己則跟村里很多婦女一樣，在家照顧兩個兒子。 農(nóng)村小鎮(zhèn)普普通通的生活，沒有多少錢，也有很多日?，嵥榈臒┬氖?，但現(xiàn)在回憶起來，覺得每一天都是好日子。 夫妻倆時常感到后悔，如果自己對孩子再上心一些，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今年3月20號，旗旗上廁所出現(xiàn)一次血尿，她以為是上火了——在此之前，孩子從來沒有表現(xiàn)過任何的不舒服。她覺得孩子是喝水太少，在哄著多喝了一些水后，孩子看上去一切恢復正常。 一周多之后，旗旗上廁所出現(xiàn)大量的血尿，把便池染成讓人觸目驚心的紅色。 丈夫在外面跑長途，她帶著孩子去了村里的診所，醫(yī)生覺得可能就是發(fā)炎類的小毛病，在打了兩天針之后，孩子姥姥提醒夏雪，“應該去大醫(yī)院看看吧？” 帶著孩子去了城區(qū)的醫(yī)院，醫(yī)生檢查后建議來濟南復查治療，夏雪慌了，跟丈夫當天帶著孩子來到濟南的醫(yī)院——第二天檢查后顯示，旗旗膀胱里上長了一顆腫瘤，大小已經(jīng)占據(jù)了膀胱的三分之二。 夫妻倆預想過很多種病，但病理檢測結果比他們預想的最壞的結果還要糟糕，“膀胱橫紋肌肉瘤”，這是一種相對罕見的惡性腫瘤，需要長期堅持化療。因為發(fā)現(xiàn)的時間也不夠早，情況很兇險。 “他這么小，怎么會得腫瘤？”夫妻倆不能接受這個結果，一個看上去健健康康的孩子怎么可能突然要離他們而去？陷入絕望之后，無法控制情緒，夫妻倆不止一次的崩潰痛哭。 “醫(yī)生說，十來年了，自己就在醫(yī)院見過幾個得這個病的孩子。發(fā)病原因不清楚，能否治好也不知道?！崩钪靖墩f，為了保住孩子的膀胱，只能化療保守治療。“化療療程需要6次，花費大概30萬到50萬。” 兒童惡性腫瘤，俗稱“兒童癌癥”，通常用于指15歲以下的兒童。世界衛(wèi)生組織資料顯示，兒童期癌癥相當罕見，僅占癌癥總數(shù)的0.5％至4.6％。全世界兒童期癌癥總發(fā)病率為每100萬名兒童50至200例。 很多檢查出惡性病的家庭，基本都會經(jīng)歷這樣一個心路歷程：不相信、絕望，到后來不得不認清現(xiàn)實，選擇治療或者放棄。 治病需要什么？對于經(jīng)濟不寬裕的家庭來說，錢，錢是第一位的。 自己的孩子，哪怕有一線生機，也不愿意放棄。在孩子生病之前，94年的李志付在外面跑貨運，一個月大概有8000元的收入。決定在濟南給孩子治療后，李志付就賣掉了小貨車——貸款8萬塊錢買的貨車，僅僅用了一年，雖然平時很細心的保養(yǎng)，但轉手只賣了5萬塊。還掉之前的貸款后，只剩下一萬塊錢。 “現(xiàn)在已經(jīng)花了20來萬了，其中十來萬塊都是借的錢?！崩钪靖兑荒槼钊?，“很多治療的藥都是進口的，不在醫(yī)保里。接下來治病的錢怎么辦？能借的親戚朋友已經(jīng)都借遍了?！? 沒時間哭，怕超時 生病之后，旗旗性格變了。生病之前，他很乖，可以自己整個下午坐在沙發(fā)上玩游戲。開始化療之后，他表現(xiàn)出暴躁的情緒，經(jīng)常從睡夢中驚醒。夏雪在收拾東西時把藥拿了出來，旗旗看到立刻表現(xiàn)出強烈的抗拒——夏雪趕緊把藥收起來，“孩子雖然還不會說話，但是吃藥吃怕了。” 被改變的不僅是孩子，還有整個家庭。倆人本來有兩個兒子，大兒子今年8歲，弟弟生病后，就把哥哥送到了姥姥家。夫妻倆在醫(yī)院附近租了每月1500元的一居室，李志付就到附近的勞務市場去攬裝卸工的活，好的時候一天200塊，少的時候只有100塊。市場上平時做一天搬運工是大概150——200塊一天，但遇到殺價的老板，甚至50塊錢他也接，“只要能掙錢，能多掙一點是一點?！? 化療的第一個療程，旗旗反應激烈，不僅掉頭發(fā)，還惡心、吃不下飯。然而經(jīng)過了前期的療程后，夫妻倆驚喜地發(fā)現(xiàn)，孩子的情況在好轉。原本直徑3.8㎝的腫瘤，現(xiàn)在已經(jīng)縮小到2.56㎝。 孩子情況好點以后，看著流水的賬單，結婚后就幾乎一直在家照顧孩子的夏雪選擇成為一名兼職的外賣騎手。和別的工作相比，送外賣沒有固定的上下班時間限制，就在醫(yī)院附近送外賣，一旦有意外情況，可以隨時抽出時間送孩子到醫(yī)院。 孩子需要照顧。唯一的方法就是帶著孩子送外賣，一輛電動車，后面放著外賣箱子，夏雪坐在中間，前頭踏板上用腿夾著孩子。 在陪孩子在濟南治病之前，夏雪連臨沂市都沒有出過，濟南是她27年人生中到達的最大的城市。她不認路，方向感也不好。眼睛全程盯著導航卻依然會走錯。尤其是一些老小區(qū)，沒有大院和沒有小區(qū)名字，也沒有電梯，夏雪好幾次連續(xù)跑錯。 有一次給顧客送水，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提著水，在爬樓梯到五樓之后，發(fā)現(xiàn)樓棟錯了，這時候已經(jīng)超時，電話那頭的顧客已經(jīng)不耐煩。等她終于把水送到，一開門，顧客劈頭蓋臉一頓兇，除了道歉，還是道歉。等顧客發(fā)泄完情緒，才發(fā)現(xiàn)夏雪手里還抱著孩子——問清楚情況后，顧客沒再發(fā)火，也沒給差評，只是默默遞給了孩子一瓶水。 這還不算最委屈，最委屈的一次，是有顧客點了餐，但是下班路過就自己取了。溝通無果后夏雪只好點擊“拒收”，按照平臺規(guī)則，扣了10塊錢，“差不多我得送三單，才能掙回這10塊錢。” 濟南最熱的日子里，孩子經(jīng)常熱了、哭了，會發(fā)脾氣。他還不懂媽媽的辛苦——有時候孩子鬧了，夏雪就停下車，把孩子哄好再繼續(xù)送。 就算是這么難的時候，夏雪都沒哭過，“沒有時間哭，還有好幾單得送，要不會超時?！? 送外賣的第一個月，夏雪掙了1100百塊，因為只能隔三差五的干，即便現(xiàn)在已經(jīng)基本能摸清楚一些平臺的規(guī)則，一個月也只能掙到1500多塊錢。 和孩子的治療費相比，這些錢算是杯水車薪。但是多一塊錢，就有多一塊錢的希望。孩子生病后，除了醫(yī)療的花費，照顧孩子的起居飲食也要分外當心。就連孩子喝的水，也要一款天然弱堿礦泉水：一瓶四塊錢，相當于送一單外賣收入。 善意和希望 總是有心碎的時刻。 每天跟家里的大兒子視頻，孩子永遠在問同樣一個問題：爸爸媽媽和弟弟，你們什么時候回來？ 老人帶著8歲的大兒子來濟南看望，走的時候孩子哭得撕心裂肺，最后還是李志付強行把孩子送上了回老家的車。 夏雪說，送外賣最熱最累的時候她沒哭，因為超時被顧客責難的時候她沒哭，沒有治療費去借錢的時候她也沒哭，但是老大哭的時候，她哭了，“我覺得特別對不起孩子，但是我實在沒辦法在濟南再去照顧老大了?！? 也有一點點微甜的時刻。帶著孩子送外賣，夏雪總會遇到陌生人的善意。大汗淋漓的時候，有人給孩子遞過水，還有人給孩子送過牛奶；夫妻倆現(xiàn)在租的房子，是孩子的病友家長幫忙打聽租下；“愛心廚房”的負責人李朋，一直在幫著聯(lián)系媒體和社會愛心人士，希望能給這個家庭救助…… 夫妻倆感謝這些善意，但未來的路該怎么走？誰都不知道，只有信念都無比堅定：不惜一切代價，給孩子治病。 明天旗旗就要開始新一輪的化療了，夏雪決定下午暫停送外賣，陪孩子開開心心在家玩一下午。從家里帶來的小玩具中，一節(jié)火車模型是旗旗的最愛?；煼磻铍y受的時候，只要玩具上的車燈亮起，旗旗就能安靜下來，盯著這節(jié)火車。 來濟南已經(jīng)近半年了，夫妻倆沒有去過任何景點，偶爾休息的時候，就帶著旗旗去附近的鐵路旁看火車——每當火車呼嘯而過，旗旗會笑，會叫，亮晶晶的眼睛里跳動著希望。 夫妻倆懷著渺茫的希望，他們盼望著，也許，很久之后，也許不用很久，旗旗會康復，會健康的長大，會坐上火車去遠方，像很多生龍活虎的年輕人一樣，去展開屬于自己的美好人生。
